斯泰因－美国现代诗史上的重大里程碑

“罗丝是朵玫瑰而玫瑰就只是一朵玫瑰”。（Rose is a rose is a rose is a rose）这是美国现代派诗人格特露德。斯泰因 (Gertrude Stein, 1874年2月3日 – 1946年7月27日)最著名的诗句。斯泰因是美国作家、诗人和剧作家，但她作为收藏家和文艺沙龙女主人的名声远远大过她在文学上的造诣，电影《午夜巴黎》对此着墨很多。斯泰因诗的风格属于现代派最锐利的刀锋一族：通过对文字的重复来阐述生命的非对称性。

摘译格特露德。斯泰因诗
《罗丝是朵玫瑰而玫瑰就只是一朵玫瑰》
摘译自长诗《神圣的艾米莉》(Sacred Emily)
［美］格特露德。斯泰因作
英译中：牛娃娃

Quoted from “Sacred Emily”
by Gertrude Stein

Rose is a rose is a rose is a rose
Loveliness extreme.
Extra gaiters,
Loveliness extreme.
Sweetest ice-cream.
Pages ages page ages page ages.

斯泰因对美国20世纪初叶文学界的发展状况有诸多不满和评述，她最不满意的是作家的线性思维方式，体现在写作注重可描述的内容，她的观点是已经可以描述的东西就不用作家劳师动众了，作家和诗人的写作功能在于写出常人无法用文字描述的东西。

格特露德。斯泰因论《叙述》（牛娃娃译）：
我觉得人……从步出青少年期起……对人生的印象就是自然而然地将任何事务设定为一个有开始、中端和结果的过程。美国人的写作试图逃出这个格式却逃不出，写作还是按所需要的感觉将天地万物都归结于一个有开始、中端和结束的过程。

Gertrude Stein on narrative
"I think one naturally is impressed by anything having a beginning a middle and an ending when one...is emerging from adolescence.... American writing has been an escaping not an escaping but an existing with the necessary feeling of one thing succeeding another thing of anything have a beginning and a middle and an ending."（american writing is too lockstep in abc. life is not linear progress, memory is non-leanier sequence, sequence is self-proving but not in real life. criticize logic coherence of american culture, cause-effect.)
--Gertrude Stein, Narration: Four Lectures by Gertrude Stein

斯泰因自己的写作风格在于突出文字的“重复”性，通过重复中的细微变化，来描绘所叙述内容的动态过程，从而体现将平面描述深化成立体空间动态描述的宗旨。

格特露德。斯泰因论《爱重复》（牛娃娃译）：

我说酷爱重复的人实际上就是世俗之人。对某些人而言重复让他们感觉到自身一种稳固的存在。对某些孩子而言每一次重复带给他们新的感受，有些在重复同样的食物和游戏中、另一些在重复同一个故事中获得这样的感受。

Gertrude Stein on "loving repeating"
As I was saying loving repeating being is in a way earthly being. In some it is repeating that gives to them always a solid feeling of being. In some children there is more feeling and in repeating eating and playing, in some in story-telling and their feeling. More and more in living as growing young men and women and grown men and women and men and women in their middle living, more and more there comes to be in them differences in loving repeating in different kinds of men and women, there comes to be in some more and in some less loving repeating. Loving repeating in some is a going on always in them of earthly being, in some it is the way to completed understanding. Loving repeating then in some is their natural way of complete being. This is now some description of one.

斯泰因实在太前卫了，她的诗非常难理解，部分原因是她的诗打破了传统文字的样式桎梏，创造出一种全新的表达方式，这种表达方式基于一种全新的思维方式和人生理念， 是对20世纪初叶现代主义运动全方位的触及，将文字抽丝剥茧于每一个新的观察角度和情感经历，对应于立体画派的横切面交叉、重复与循环；于抽象派的色彩线条或达达主义者的随机操作直达心灵；于心理学中的穿越意识抵达下意识或无意识；于音乐中德彪西打破传统的以调式、节奏以及和声为主的调性乐理、直接以音色作为音乐的灵魂以体现意象大于它所基于的本体；于勋伯格打破调性乐理系统以突出非对称性；于建筑学上赖特的回归自然和高迪的抵制直线规矩方圆而崇尚自然有机的建筑理念……

比如，下图为法国立体派及达达主义派画家马塞尔·杜尚（Marcel Duchamp, 1887年7月28日－－1968年10月2日）所作，名为《裸者下阶梯》（Nude Descending a Staircase, No. 2），属立体派的早期作品，尽管杜尚拿此作品参展时遭到立体派沙龙的婉拒，理由是作品名不副实。

与勋伯格的音乐中充满不谐和的音调是在为这世界寻求一种新的表达样式一样，斯泰因从文字的无数重复中形成每一个时点变化细微的轨迹，每一个动态都是一种曲面微积分，总体形成一个立体的结构，蕴藏着跨领域的形而上理念，通过这种创造性的毁灭，斯泰因将文字化成一种视觉上的形式与感觉上的感性认识和思想上的理性认知获得统一的流动音乐，宛如一部立体的水花之乐，每一滴水发出的声音虽然相似却完全不同，因而也应证了人生是一个非线性的历程，充满了不对称性。而语言作为表达人类思想感情的工具，也应该具有持续性和不对称性。


斯泰因在世时除了一小部分前卫文化人之外，没人能读懂。在她去世半个多世纪后，斯泰因被冠以“美国现代诗派中一个重大的里程碑”。事实上就是今天能读懂她文字的人还是很少，我做了个视频，朗读她的几段文字，朋友们听了都说不明白她的意思，这其实也应证了斯泰因所说的人们的惯常思维不习惯那种没有“开始、中端和结果”的过程，在文字和句式上也是如此。她在《论写作》一文中指出，作者和读者都是作品的参与者， 但双方自然而然地将所参与的写作过程视为永恒的人生，而忽略了作品体现的只是他们所参与的特定时点中的一个过程。对此我觉得如果人人都能有这种超越常规的思维，人与人之间的很多误解或许都可以避免，我们都觉得能理解别人的意思，其实并非如此，因为我们习惯于凡事用自己的价值观去预测结果而非不带个人色彩地去体会整个过程，假如过程本身具不对称性，那我们就非要给这个过程造一个对称性的结果出来，从而我们对过程本身的理解就失之偏颇。

举个例子，十七至十八世纪欧洲的启蒙运动倡导天赋人权，用文字来传播推翻君权神授的观念，提倡人的自由、平等、博爱的权利，那这里的“人”指的是什么 “人”？如果我们用惯常思维去看，会认为指的是所有人，不对！这里指的是“自己人”－－与自己有很多共性的男人，女人只拥有部分权利，大诗人雪莱的丈母娘、第一代女权主义者玛丽。沃斯通克拉福特（Mary Wollstonecraft）对此有精湛的阐述。当时整个欧洲从帝国制向主权国家制转移，主权国家的诞生是为了维护自己公民的权利，于是出现一种奇怪的现象：主权国家民众的权利上升伴随着与国外的“非民众”的暴力战争的升级！所以我们通常爱说欧洲人带着温情脉脉的“博爱”面纱，在美洲大肆屠杀印第安人， 其实那是文字误解，人家没带面纱，面纱是读者带着对称性的思维误读了人家的文字后给他们加上去的。所以，人在接受任何一种理念之前，最好先在思维上冷静地 “经历” 一下文字之外那种非对称发展的过程。

斯泰因更为人所知的是她是20世纪初巴黎名人沙龙的女主人，海明威、毕加索等都是她的常客，这两个举世闻名的自我中心者通常不怎么瞧得起人，却对她敬慕有加，偶尔还带点棋逢对手所特有的嫉愤，也间接说明了她深厚的底蕴。她也是艺术品收藏家，梵高的《向日葵》也为她所藏。斯泰因的诗按现在的标准被定义为自由诗（Free Verse）或散文诗（Prose Verse）。

就我个人来说，我在理解斯泰因的诗文方面觉得充满困惑， 喜欢的是斯泰因的诗文很感性，读出声来很好听，那效果有点象歌剧中女高音唱连音持续不断直到自己听得也跟着一起呼吸急促；从理解角度它迫使我挑战自己的舒适区域，一旦跨越了第一道障碍，便有一种柳暗花明的感觉，那种对加强注意力的极度要求，虽然不舒服，但对培养语感辨别细微的语气和语调变化很有帮助，那种历经艰辛的投入后才得到的收获宛如一次小死重生，其中的喜悦可谓欣喜若狂却精疲力尽，类似的感觉一般不是太多，只在观赏瓦格纳（Richard Wagner）的《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Tristan and Isolde）中有过，还有就是漫步于格拉纳达（Granada）的阿兰布拉宫殿群（Alhambra，对，正确的读音不是阿尔汉布拉，而是阿兰布拉）时也有类似感受。

原创视频：朗读斯泰因的作品（中英双语）
Read Gertrude Stein's Writing

牛娃娃译颂

当然反现代派的诗人认为斯泰因的诗这不能算诗。反对派中的著名声音是弗罗斯特（Robert Frost），他将现代派诗人的诗称为“没有网的网球运动”。

斯泰因和弗罗斯特两人我都很喜欢，看来我这人要么是不知好歹，要么就是见仁见智两全，究竟如何，我就让别人去见仁见智吧。©H.L.Glenn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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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注：此文所有照片均为网摘，诚谢作者！音乐选自虾米网法国作曲家德彪西的《云》（Nuages，by Claude Debussy），博文中提及“德彪西打破传统的以调式、节奏以及和声为主的调性乐理、直接以音色作为音乐的灵魂以体现意象大于它所基于的本体”在此曲中有所反映。

置酒君精评：

作家和诗人的写作功能在于写出常人无法用文字描述的东西


对这点，严重认同。法国一位大作家说，如果一个作家不是能把心中所感到的一切都完全地表达出来，就不配称为作家。人人心中有，人人笔下无，可能和斯泰因所表达的意思相近。有一本斯泰因的自传体小说，这是个有才华，又很独特的杰出人物。

素月君美评：

拜读娃娃君美文美译！
娃娃君此文对我是一个全新的知识，虽然不能一时完全领会但我很喜欢其中的一些句子，一些观点和提法：
通过对文字的重复来阐述生命的非对称性。
作家和诗人的写作功能在于写出常人无法用文字描述的东西。
对人生的印象就是自然而然地将任何事务设定为一个有开始、中端和结果的过程。
还有爱的重复一节……

我在想我们以诗的形式表现我们的思想感情就避免了开始、中端和结果的过程，她只是一种意象，有时甚至是一种朦胧的意象，没有开始没有结束也没有过程，但我们一样能明白她说了什么。我的理解对么？

还有最近我在理解诗经里的重复，理解重复的功能与力量，用近体诗怎样来表达这种不容重复的重复……

大卫君精评：

斯泰因记住了。这个人根子很深，她的东西有谱，不是瞎来的，道理十足，比喻合适恰当。弗罗斯特内心会认可她的表达，同功异位、同根异位、同弓。

介绍经典的诗作，也有助于国内的诗界。你应该有这样的条件的，也有了相当积累。看不懂英文诗，这是个十分大的问题。你有交叉语言的优势，如此，应该是有益的？

你可这样，找到美国比较权威的刊物论诗歌美国——进行梳理摘编介绍一下， 然后再个别性、对自己感兴趣的诗人进行重点介绍。之于篇幅不能过长，可以分段分步实施，有价值的。在翻译中，我可以参与，就是比对性翻译，但一般不拟做大部头翻译。通常一位诗者三首以上诗足以掌握其基本思想脉络，技术特征。
01的本质在不同，也是矛盾的对立统一体，也是永恒的动力源泉，阶跃是一种独特的样式，也是普遍存在？01是个家族、庞大的。

小儒的研究已进入人类思维的核心，价值久远，应该属于与人类命运、或说与人类文明同生死的境界。
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我还是要抽时间全部弄一遍。诗经挑重点即可，小儒的翻译可以直接套用，方法我掌握了。唐诗的思维基本是在诠释诗、易、道德经等，属于运用，改变在于立体思维样式的通俗化，或说实战演绎，这个比较明确，现在我解唐诗思维上无障碍，技术在练习，包括一些知识、硬性的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