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佩索阿诗四首：精神心理型、变狼狂、秋、向日葵 Chinese Translation of 4 Poems by by Fernando Pessoa

精神心理型
［葡］费尔南多。佩索阿（阿尔瓦罗。坎波斯集）作
英译中：牛娃娃
Psyche-Type
by Fernando Pessoa in «Álvaro de Campos»
Translated to Chinese by ©H.L.Glennie


符号，每件事物都是符号，
或许，万物都是符号
你是否也是符号？

符号。。。
我想得心烦了。。。
最后我抬起眼帘发现你在注视我。
你的微笑在说我想什么你都一目了然。。。


我的天！可你哪知道。。。
我是在想符号呀。。。
我虔诚地加入桌端的对话。。。
“很奇怪，是不是呢？”
“怪极了。结果怎么了结的？”
“呃，结果是没有结果。你知道，这从未结束。” 是啊，你知道的嘛。。。我
知道。。。
呵呵，我知道。。。
这就是符号的麻烦，你知道的。
是啊，我知道。
这种自然的对话已臻完美。。。可符号呢？
我眼睛一直未离开过你那双手。它们又是谁？
我的天！符号呀。。。符号哎。。。
©H.L.Glennie

Symbols. Everything's symbols...
Maybe it's all symbols...
Can you be a symbol too?

I watch, exiled from you, your two white hands
With their good English manners on the
      tablecloth.

People independent of you...
I look at them: can they be symbols too?
Then the whole world is all symbol and magic?
It proplaby is...
And why shouldn't it be?

Symbols...
I'm tired of thinking...
Finally I lift my eyes to find your eyes eyeing me.
You smile knowing just what I was thinking...


My God! but you don't know...
I was thinking about symbols...
faithfully I join the conversation at the head of the
table...
"It was very strange, wasn't it?"
"Awfully strange. And how did it end?"
"Well, it didn't end. It never does, you know."Yes, you know... I
know...
Yes, I know...
That's the trouble with symbols, you know.
Yes, I know.
Perfectly natural conversation...But the symbols?
I don't take my eyes off your hands... Who are they?
My God! The symbols...The symbols...

很喜欢这首，因为它很特别。诗中很多重复字，但表达的意思却很不同，可谓听话听音，锣鼓听声。诗是一种听觉艺术，在此诗中表露无疑。此诗很玄，表面上却是一种若无其事甚至有点莫名其妙的大白话，可之中没有一句废话，所有的语意的深层必须通过声音和语气来传达。这里，形下似在讨论人与人之间沟通不易（你以为我在想这，其实我在想那），叫人不要自作聪明到处乱读别人的心事，形上却通过这对男女的（语言和肢体语言）互动在显示心理暗示和操纵机制。

那女士的微笑是个心理符号，潜台词：“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眼睛。” 男士本该否定她的，但他不好意思，一则因为在社会公认的准则里此举会被视为不礼貌，二则他得给她面子，毕竟两人的关系是比较亲密的吧？于是他只好认同。这一认同，等于给特洛伊木马开了大门，让它进来，这里的特洛伊木马就是心理操纵。至少这男士已经说了：“是啊，你知道的嘛。。。我”，说到这他打了个咯噔， 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被暗示了，接着想反抗，但至此他已经失去了两寸土。诗的结尾处留下很多空白，作者让读者自己去填空。

读者心里的一个大问号是：她操纵他到底成功了没有？这首诗的妙处就在于两种可能都有，取决你怎么念最后一句，若他用一种讽刺的口吻来念，那就说明他“反围剿”已经成功；如果他用一种无可奈何的口吻来念，就意味着他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她的符号（“我的天！”）且无奈地接受。第三种可能也不排除，即他已经受到部分操纵，但脑子还没彻底被洗白。读者怎么念这首诗，用什么语调念，取决于你自己如何根据所提供的文字来判断这个过程的结果。从诗中两位人物角度来看，结果究竟如何，取决于这位男士是否愿意被操纵，心理操纵成功的前提是被操纵者必须自己愿意接受操纵，至少是潜意识里愿意。我说这诗玄，因为诗中的隐性逻辑留有很大余地，诗的能指范围于是很大，诗中人物的心理有各种“可能”的状况，读者的理解也不断地在“可能是这样，可能是那样”的想法中爻变。

此外，我发觉重复用字有一个特殊功效就是制造烟幕弹，因为不断地重复容易使视听感觉产生疲劳而导致读者忽略细节。那位男士一上来就处于劣势，出于面子需要被迫认同了那女士的大前提，一旦认同了，这“基石”他就动不了，于是给了她很大的周转余地去影响他并接受她的暗示，最终成为她制作的心理符号。此诗标题中那个“型”字既是名词也是动词，他的心理是什么“型”（type，名词），她的那双“玉手”（以“英式风姿”）一早已经按她的需要给他定（type，动词）好模子了。当然，这种情况要是碰到男方是《红灯记》里的李玉和女方是鹫山的话，那心理操纵就失灵，因为李玉和一上来就将门关死了，吃了闭门羹的特洛伊木马是没有效的。

此间的心理操纵并非到了个人层面就结束，诗中那句“与你无牵扯的其他人呢”是关键句，从整个社会的角度看，心理暗示无处不在，真的“无牵扯”吗？不！媒体和意见领袖可以用自己的影响力来制造集体无意识。法国诗人和戏剧家安托南。阿尔托（Antonin Artaud）认为梵高的精神病有一半是被社会逼出来的，因为梵高的行为举止与众不同，于是社会通过暗示让他相信自己真的是疯子，这种暗示是一种集体无意识，社会的暗示加速了梵高变疯的进程。

阿尔托说得对不对，我不知，但他的话说明心理暗示的重要性，这种御心术若被私欲熏心的无德之人掌握，可以通过心理暗示制造集体无意识（毕竟人都喜欢和自己观念和习惯相似的人交往），一枪九发，杀人不见血，其实这种情况在我们目前的现实生活中也不少见，否则也不会出现因观念不同导致血流成河了，结果有些是刀枪致血，有些是文字绞索，有些是邪教狂热，有些是伪教徒曲解教义，无论哪种方式，都是对生命的亵渎。离群索居的佩索阿对人性的洞察力令人惊叹！

变狼狂
［葡］费尔南多。佩索阿英文原作
英译中：牛娃娃
Lycanthropy
by Fernando Pessoa
in «English Poems by Fernando Pessoa», Edições Ática
Translated to Chinese by ©H.L.Glennie

There is a lonely lake
Moonlit for me and you
And like none for our sake.
There the dark white sail spread
To a vague wind unfelt
Shall make our sleep-life led
Towards where the waters melt
Into the black-tree'd shore,
Where the unknown woods meet
The lake's wish to be more,
And make the dream complete.
There we will hide and fade
Empty moon-bound all,
Feeling that what we are made
Was something musical.

这首是佩索阿以本名写的英文诗，应用了系统意象，画面跳跃范围很大，形上的意义很深远，涉及孤独与人心理的互为影响、诗人与诗的关系等话题。这首意寓很深，涉及不少心理学命题，超出本文的范围，故从简。

我目光一瞥清新如一朵向日葵
［葡］费尔南多。佩索阿（阿尔伯托。凯伊洛）作
英译中：牛娃娃
My Glance Is Clear Like A Sunflower
by Fernando Pessoa
in «The keeper of Sheep», Alberto Caeiro
Translated to Chinese by ©H.L.Glennie

我相信这世界如同相信雏菊
因为我看到它。可我不去思考它
因为思考就是不明白⋯⋯
世界并非为了让我们去思考它而产生
（启动思考就是得了眼疾）
而是为了让我们观赏和与之合拍而存在。


我没有哲学理念：我只有感觉⋯⋯
如果我谈及自然，非因我知晓
自然之然
而是因为我爱它，也就是我为何爱它，
一个恋爱中的人从不知道他已经恋爱，
不知道他为何会爱更不知道情为何物⋯⋯
恋爱是永恒的天真单纯，
天真的唯一样式是不动用思考⋯⋯©H.L.Glennie


My glance is clear like a sunflower.
I usually take to the roads,
Looking to my right and to my left,
And now and then looking behind me...
And what I see each moment
Is something I'd never seen before,
And I'm good at noticing such things.
I know how to feel the same essential wonder
That an infant feels if, on being born,
He could note he'd really been born...
I feel that I am being born each moment
Into the eternal newness of the World...

I believe in the World as in a Daisy
Because I see it. But I don't think about it
Because thinking is not understanding...
The World was not made for us to think about
(To think is to be eye-sick)
But for us to look at and be in tune with...

I have no philosophy: I have senses...
If I speak of Nature, it's not because I know what

     Nature is
But because I love it, and that's why I love it,
For a lover never knows what he loves,
Why he loves or what love is...
Loving is eternal innocence,
And the only innocence is not think...

这首相对比较白描和随意，说理的成分也多些，体现的是作者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凯伊洛（佩索阿笔名之一）的哲学观显然不是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而是洛克的“我感故我在”，雷伊斯（佩索阿笔名之一）则相反（有关佩索阿的笔名探讨，见本文的尾端）。这首诗给人一种即兴灵感化境成诗之感。

莉迪亚，当秋季来临
［葡］费尔南多。佩索阿（利卡多。雷伊斯）作
英译中：牛娃娃Lydia, when autumn comes
by Fernando Pessoa
in «ODES» by Ricardo Reis
Translated to Chinese by ©H.L.Glennie

Lydia, when Autumn comes,
Bearing Winter with it, lets us keep
One thought: not of Spring
To come, belonging to another;
Nor yet of Summer, when we're dead,
But of what's left of what is passing -
The yellowing of these leaves now
     Making them different.

这首语言精练，层次深，涉及生命和感情的季节，这两个形上主题呈两道主线，似和声，先平行共进，同样文字说出三层意思，形下一层，形上两层，最后，两条主线相遇，由此叶子非凡的金色与众不同！

费尔南多。佩索阿（1888年6月13日 － 1935年11月30日）是葡萄牙诗人、作家、翻译家、哲学家和出版人，他在世时离群索居，不得志，身后备受推崇。他是葡萄牙语系最有影响力的文学家和最伟大的诗人之一，风格属于神秘主义，是自动写作的创立者！佩索阿语言天赋和写作能力惊人，是极其多产的文学家，大多数作品生前都未出版，光手稿就高达二万五千多页，葡萄牙政府至今还在组织人力物力整理分类以备出版。他已经出版的诗集中有英语诗集，他在南非度过少年时代，英语和葡语都是母语。

佩索阿与众不同之处并不仅仅限于他离群索居的性格、天才的语言能力和多产的写作成果，佩索阿还以精通星象学和佚名写作著称，他为自己取第一个佚名时才六岁，叫帕斯，这或许与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墨西哥诗人奥克塔维奥。帕斯天生有缘，后者是佩索阿的重要研究者。佩索阿十几岁就已经在南非的报纸上以阿农的笔名发表诗歌了。有人对他一生的所有佚名推算，据说加起来共有72个。据佩索阿自己说，除了佩索阿这名字外，他最主要的笔名有三个：阿尔伯托。凯伊洛、利加多。雷伊斯和阿尔瓦罗。坎波斯。这四个笔名以星象元素分类，代表水火风土四项。据佩索阿自己说，这四种星象元素体现在每一个“作者”的性格特点、观念和写作风格上可归结如下：

©H.L.Glennie

这“四个人”加阿农的诗我都翻译了，共计20首，因篇幅关系，这里只展现四首，分别代表这“四人”，可以看到，“每个人”风格完全不同。翻译佩索阿的诗不仅是学习和感悟的过程，也是一场与诗的愉快相遇，能感受到诗人文字中的调皮，偶尔也有些狡猾～～。感谢诗人胥勋和先生向我推荐佩索阿。

我翻译的其他佩索阿诗（待发布）


向着唯一咏唱 （佩索阿）
我开始明白我自己。我并不存在 （坎波斯）
间隙 （佩索阿）
河流 （佩索阿英文诗）
十四行诗 （佩索阿）
心理自画像 （佩索阿）
这 （佩索阿）
十四行诗第32首 （佩索阿）
铭文之一 （佩索阿）
有足够的形而上学 （佩索阿）
我对押韵没有感觉。只很少时候才有 （佩索阿）
16岁发表的英文诗 （阿农）
只有自然才是神圣 （凯伊洛）
莉迪亚，我们一无所知。我们是陌生客 （雷伊斯）
忆昔日之我，却见今日他身 （雷伊斯）
阿多尼斯花园中我爱过的玫瑰 （雷伊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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